我发誓我本来不是想寫这样的,真的
抗战胜利后,明楼秘密去了巴黎。
日方投降的那个下午,明楼站在办公厅窗前,看着窗外的人都在奔走,貌似忙碌,但他们心中空荡,其实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惶惶神色。
你见不到的,大哥帮你见证。
期盼那么久的胜利来到了,应该高兴的。
门外响起敲门声,有人来接他。明楼吁口气,拿了大衣。
他上车前,看了新政府大楼一眼,夕阳斜照,心中空落落的。
明楼本想留在上海,前方命运难测,但他始终无畏,因为明镜和阿诚就葬在这儿。
但那夜他在明诚房里见到一张画,画的是塞纳河风光。
明楼还记得在巴黎花房里见到青瓷的瞬间,他的心如何震动。
殊途同归。
愤怒与喜悦忧虑炸开了朵朵心花。
昏黄的灯下明诚低着头,背上手臂全是瘀红,明楼为他上药。王天风一枪自明诚耳边扫过,留了口子,浅浅的擦伤,血迹干涸。
明楼动手毫不留情,他是真的愤怒,气他瞒着自己走了这样危殆的路。
明诚看着明楼的手在他伤痕穿梭,眼神专注又忧伤。
一股冲动。他吻了明楼,如同无数个梦里。
大哥,我们殊途同归。他低声说。
在这之前,他总叫他先生。
明诚双眼湿润无畏地迎向明楼震惊的双眸。
那时明楼一直以来心中模糊的界线才清晰起来,明诚的吻像一束光穿破重重迷雾。在这之前他总不敢深想。
他是弟弟,是家人。明楼不止一次对自己说。
情不知何起。
狂乱的心跳过后,明楼记得他叹了一口气,伸手拥抱了明诚。
明楼手指轻轻抚过塞纳河的星光,那时候他们都那样年轻,又何曾想像过如今的苦痛?或许有,但他们总认为再多苦难也有彼此能撑起一片净土。
如今他孑然一身,复杂算计太久,经历失去太多,他想若再踏上塞纳河畔,那里的风或许能吹散一些过往。
明楼收拾简单的行囊,只带了全家人的合照,辞退了阿香。
阿香不停掉眼泪,用手擦也来不及。明楼竟有些羡慕,自己习惯压抑,连眼泪也忘了怎么流了。
到了巴黎,明楼走遍每一个他与明诚有过回忆的地方。明诚当初在巴黎拉丁区求学租赁的小公寓,早全拆了,改建饭店,毫无半点旧日痕迹。
看着饭店敞亮的大门,明楼有些恍惚,他尽力克制,只是总有几个压不下的夜里,他发了疯似的想念明镜,想念阿诚。
他漫无目的,站在明诚笔下的河畔,自己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天下之大。
没有家,没有根,没有等他的人。
微风并未如他想像的吹走过往,只是尖刻地渗进他少了围巾的颈间。
巴黎对他俩而言,是开端,也是结局,他们打算胜利后,安份当个学者,像大姐希望的那样平静终老。但如今他什么都没有。
巴黎终不是他的归宿。
当明楼再一次踏上上海这片故土,竟松了口气。
他生于斯,长于斯,就是死也该埋于此。
明先生。
明楼回头见两张陌生的面孔,消息还是走漏了,明楼毫不意外。
跟我们走一趟吧。
明楼只说,先让我去个地方吧。两人对看一眼,尽管明楼不再握有大权,以往威势还是在的,他们点点头,退了一步。
回到明家,门锁都落了一层灰。
明楼跪在小祠堂,对着牌位磕了头。
父亲,母亲,大姐,明楼终是负了你们,负了明家。
唯明楼一片赤心,问心无愧。
明楼再看看最左侧明诚的牌位,眼里柔情。他站起来说,走吧。
明楼被押往南京,过后的每一次问讯,他不卑不亢,他只说他明楼俯仰无愧。后又被遣返到上海提篮桥监狱,铁幕里依然不屈。
死去活来之际,他总记起往事,一些他原以为遗忘的事。他斜眼看着自己被打断的手指,恍恍听见幼时明诚问先生,这个字怎么写?然后他握住他的手,一笔一画。
明诚和他,一个生不知何来,一个死不知何去,公平的很。他似笑非笑。
几个月后,明楼罪名成立,罄竹難書。
吃了酒饭,他被推拉到刑场,有人拿了布套要罩住他的头,他說,就这样吧。在这阳光下。
明楼身板挺正,毫无一丝怯意。明诚要他好好活着,却是把最难的给了他。这世道,死比活容易。
他闭上眼,感觉阳光轻撒在眼皮上。
那个新年的爆竹烟花在他胸口绽放。明诚转身,笑得亲昵。
大哥,你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