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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阳】。遗事(十四)

码遗事(二)的时候就想码这段。哽得我。

不知道有没有人跟我一样,看文码文都要听配乐。







宁国侯府。


向来肃静的夜里,却传来似有若无的呜咽。



老妇跪伏,额头抵着地,一声不吭。身后两名随行宫人看来不过十三四的年纪,着鲜红的宫服,不住地用衣袖抹眼泪,担忧神色。


老妇一抬头,额上已是红肿一片。再磕怕是要见血了。


但老妇开口响亮一声,划破了侯府黑瓦黛漆的沉寂。


老奴叩请长公主殿下回宫。


她是宫里最资深最有威望的老人,她打三岁进宫,伶俐机敏,得以伺候贵胄皇亲,一举一动都受天威浸染。如今六十了,她磕头的姿态仍是讲究。



侯府仆役见此都不敢逗留。低下头连忙走避。偌大府内只闻听衣袍触地之声。



谢玉自巡防营得知回府,一下轿,管家连忙上前在谢玉耳边低语。谢玉闻言,眉间微蹙。他匆匆入内,直往莅阳寝居。



一双鞋靴立于老妇眼前,一抬头见是谢玉。老妇一拜。


老奴拜见驸马。





无论情深意切抑或后来的委曲求全,莅阳有心让人忘却公主驸马的身分。总让人唤宁国侯与宁国侯夫人。只是谁能忘却?谁能真正跳脱?跳脱一杯伤情酒?一句拜见驸马便打回原形。




谢玉敛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微光。他原就声音好听。端着富贵天家姿态。他微微倾身。


月萼姑姑,您这是?



月萼朗声道。天下以孝为先,如今太后病重,只盼能与殿下相见。



近月来,早已闻听太后病重,一道道书信,甚或是后来气急败坏的懿旨都是一个盼头,便是莅阳能回宫再见母后一面。


但莅阳只让人把书信锁在匣子里,一个字也没看过。她在这件事上仿佛还是个闹脾气的小公主。哪怕是皇帝后来的一道圣旨,莅阳接过,却一声不吭。皇帝当然明白母女间的心结。这个结皇帝自己当年也算亲手系上了,但天威难犯,心里有的不算是愧,是欠。





如今太后沉痾难起。月萼当年也是照看过莅阳的姑姑,情同母女。她不能看太后昏昏沉沉还是叫着莅阳,她最亏欠的女儿。


谢玉看向莅阳寝居紧阖的门,烛火倒还亮着,莅阳让下人们都退出来了。几人守在门外。



月萼朗声,


殿下!太后可是您的母后啊!您真的忍心驳了她的念想?太后日日夜夜念的都是您的名字啊!



这紧阖的门,像是到不了的彼岸。这里的水再高再深,都流不到莅阳心里。


十余年的光阴。她不曾再见过这连脐的血亲。



莅阳大婚那日,谢玉在她身边。莅阳避开谢玉搀扶的手,月萼姑姑上前握住莅阳在阳光下却冷的出奇的手指。莅阳抬头,月萼姑姑勾起一个带泪的笑,扶着她上迎凤楼。


她那时不过十六,她忍不住的。忍不住回头找母后。她忘记她说了要恨一辈子。但后头只有两排面如泥偶的宫人。


她想母后当然不在。在皇宫里,与皇兄在栖霞殿内计算着这笔买卖。


莅阳想着,一阵酸气涌上喉头。她挣开月萼温暖的手。步上迎凤楼,听百姓惊叹。


如花似玉、芝兰玉树。


一对璧人。






月萼再一磕,血珠便渗出来。她终是掉下泪,在她老迈的脸上刻上一条深黝黝的丘壑。




谢玉的手在宽大的袍袖内握紧了。



十多年。她还是那样恨吗。






三更。


月萼跪了五个时辰,厥过去之前还喊着殿下。




谢玉一夜无眠。他想起母亲。



母亲,母亲。谢玉撩起衣袖,臂上一道浅浅的伤疤。他疯魔可怜的母亲留给他的。





谢玉大步一迈,走到了莅阳寝居。




他偋去守夜宫人,不让通传。入内,莅阳端坐镜台,胭脂未卸。莅阳看着八宝匣子出神。



谢玉看镜内反射出的那一张容颜。苍白的像要碎了。




月萼的字字句句,都狠狠砍在莅阳心里。




谢玉心像被揪紧了,握碎了。他和莅阳俩人的母亲留下来的是疤、是伤。






谢玉死死盯着镜中的莅阳。眸中聚散的是翻腾的情绪。他大手一挥把匣子摔到了地上。



匣中书信散了一地。莅阳愣愣地看谢玉。


谢玉说,这些信,你不拆,我替你拆。说着便捡起书信撕开了。



谢玉展信,雪白的纸上一个字也没有。


只画了一株艳红的凤仙花。



莅阳看见了,夺过了信。她看了良久,跪坐下去。


她把全部的信都拆了。



上头画的都是一株株哀艳的凤仙。


谢玉不懂。



但他看见他的妻子揪着一纸凤仙在胸口,嚎啕得像个孩子。







谢玉扶住莅阳瘦弱的肩头,他眼神坚定。


莅阳,我们走。



莅阳望着谢玉深深的眸色。任谢玉抓住她的手。干燥又温暖。



谢玉让莅阳上了一匹白马。自已跨了一匹黑驹。




谢玉恍恍像是看见莅阳年少时,红颜石榴裙,一匹雪白宝马。


青莲白荷。宜喜宜嗔。



驾! 莅阳清脆一声。白马如疾风奔去。



这世间,什么是始?什么又是终?



谢玉马术自是在莅阳之上,但他控制得当,紧跟在莅阳身后一个马身距离。莅阳簪子掉了,一绺发丝随风飘散,红色披风向后鼓起,红衣怒马。


这个女人。他的妻子。千万种姿态,一辈子也看不尽。





宫门早已落闸。谢玉向守卫亮出腰牌。沉声道。明日我自会向陛下上请罪折子。


守卫早知是宁国侯,战战兢兢连声称是,便开了宫门。


莅阳跨过九道宫门。奔向栖霞殿时,天色早已微亮。


钟声却忽地向起,震得莅阳一惊。谢玉握紧莅阳潮润的手心。





栖霞殿内一片哀哭。莅阳奔进内室,谢玉停住了脚步。



凤榻前十余名宫人跪伏哀哭。层层帐幔掩去了榻上的人。


一只细瘦嶙峋的手垂在帐外。长长的指甲还染着鲜艳的甲色,衬得手背青筋浮白。



莅阳上前,跪着握住了那只细瘦的手。


冷。


冷啊。母后。




莅阳把手放于腮边,她知道的。母后知道的。她的手还暖着。





母后,莅阳回来看您了。





当第一道天光射进栖霞殿。谢玉才看见殿内遍植凤仙。一阵阵膏粉香透着风掠过。






她们说,太后最喜在园子里与她们采花染指甲,这时的太后最和蔼,全不是平日的高矜冷淡。但有时太后看她们捣着捣着,忍不住伸手摸摸她们的头发,眼泪就掉下来。




近身伺候太后的人,或是眼眸眉弯,或是鼻尖嘴角,总有一处与莅阳相似。






多年前的夏日,月萼早已记不清了。


月萼采来凤仙,有人说是倒影花。莅阳那时不过十五,娇笑道,这名字倒雅致,我给母后捣了染指甲吧。



那不过是多年前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夏季。


但那是谁说过的。说过花无重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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