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三:jyunchungcy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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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落】。无言花

想把每一个时期的他们,不管好的坏的都写出来。

这篇是刀、刀、刀。慎入。

写的时候真的好难过啊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写出来那种感觉,正面地去面对一切,无论結局好坏。



孝贤皇后虽早已仙逝,但皇帝下了旨,长春宫一切如旧,如同生前一般。


早前皇贵妃便时常来长春宫走动。虽说宫人们对于这徒有摆设的空宫其实并不太在意,但因为上头主子要紧,也不得不格外上心。


尤其皇贵妃来,最在意莫过于那一片茉莉花。从前还是孝贤皇后跟前侍女的时候,心里装的想的太多,对于那些娇弱不能动弹的花儿们没有心思,从来只有浇水,大不了在雨天盖层油布罢了。


之后孝贤皇后走了,仲夏时节皇贵妃鼻间缭绕的花香无不提醒她,那个如同亲姊姊的女人早已不在这世上,只留下这一片玲珑芳菲给她。



她一向没有什么架子,对于那些照看茉莉的花匠太监们,更是时常向他们讨教栽种花朵的秘诀功夫。久了便也成了半个行家。




这天皇贵妃来长春宫,步辇一落地,便瞪着珍珠说,


" 都是妳,没事跟皇上说本宫夜里咳嗽做甚,现在本宫要出来一趟还得偷偷摸摸地避开皇上。"


珍珠扶着皇贵妃,垂首贴耳。嘀咕的说,


" 皇上问了奴才当然要禀告啊,再说了,这瞒得了皇上吗,还有肖太医呢。"


皇贵妃闻言,咬唇举起手来作势要揍,见珍珠缩着脖子要躲,到底还是放下了。叹气道。


" 现在皇上嘴可碎了,以前不会的呀。"


她摇摇头说," 唉,果然是越老越啰嗦。"







进了殿内捻了一炷清香后,皇贵妃推开了窗,在孝贤皇后以往常坐的窗边坐下。


阳光洒进来,皇贵妃看见案上有一小盆茉莉植栽,开得芳香清丽。当中却独独有个花骨朵,泛着青绿,她用手指轻轻撩弄花苞几下,明明已近夏末,却还未开。


她想起来,以往炎夏皇后娘娘都坐在这儿喝西瓜汁,盛了第三杯要喝,见她走近,连忙把西瓜汁倒进盆栽里,皇后娘娘最怕她念叨自己不顾身子贪凉。



皇贵妃想起那个心善美好的女子,心里又酸又怀念。




皇贵妃走出殿外就瞧见不远处花圃中有一角的茉莉枝叶都黄了。她走过去,伸手翻了翻叶片,瞄了一眼培土,便叫了掌事太监来。


" 这叶子都黄了,你不知道吗 ? "


掌事太监闻言立刻跪下道," 娘娘恕罪。"


" 谁照看的 ? "


皇贵妃见其他地方都没有问题,唯有这一角盆出了错。


掌事立马把那小太监传来,见了主子吓得跪在地上,抖着说奴才才刚来长春宫当差半个月,才出了大错。娘娘恕罪。


皇贵妃让他抬头,看来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还小了永琰一两岁。见他抖得不像话,说话都有哭音了,皇贵妃原也没有为难的意思,便摆摆手让他近身些,小太监怯怯地走近,头也不敢抬。



皇贵妃伸出手来,细如春葱。她拔去了指上几个嵌八宝累丝护甲,递给珍珠。才见皇贵妃的护甲不过装饰。一般妃嫔贵妇常留,彰显富养贵气的吋长指甲,她一个也无,十指指甲修剪适当。



众人还不懂何意,皇贵妃便直接伸手进去角盆里掏弄一把泥土出来,放在掌心。


珍珠喊了一声娘娘,说这种活儿让奴才们做,仔细弄脏了手。


皇贵妃瞥她一眼,笑说," 哪儿就这么娇贵了,洗洗不得了? "


接着把土凑近小太监眼前说," 你知道为何你的茉莉枯黄吗? "


" 奴......奴才不知。"


" 你看,这土你便是弄错了。栽种茉莉呢,最好用晒干的塘泥混一些河砂,这种土色黑褐疏松,最适合。而你的呢..... . "



小太监见娘娘和颜悦色,虽有些苍白病容,但一双灵动的眼睛正看着自己轻声细语。那泥土衬得娘娘手心更加白嫩,便直愣愣地插嘴一句。


" 白、白的。"


掌事瞪了小太监一眼," 主子说话你插什么嘴 ! "


皇贵妃倒不生气,只一笑道,


" 对,显白显黄的土不适合茉莉,又容易成块。"


这样一笑更漂亮了,小太监心怦怦跳,看着皇贵妃小巧的唇瓣一开一合,半句话也没听进去。


皇贵妃把土放回去,随意地拍了拍手上的土,珍珠赶紧让人备清水来,皇贵妃只说不用了,捏着帕子擦了几下便完事。珍珠见了微微一笑,这么多年了还是以前随兴的样子。


" 好了,你快把土换了吧,不懂的问清楚,别再弄错了,这回是本宫,下回要让皇上遇见,就不是那么好打发了。"


说完久久都不见谢恩回话,皇贵妃才抬起头看了一眼,只见小太监盯着她发呆,脸颊还红扑扑的。


掌事狠狠一个巴掌就往小太监帽子上打,小太监大梦初醒,连忙跪下磕头谢恩,起来扶着歪了的帽子,赶忙后退着出去,到了殿外还被门槛绊了一下。


珍珠看那莽撞的样子,摇头说这内务府挑人越来越随便了。


皇贵妃点点头," 这孩子是挺奇怪的。"








皇帝批完折子,在颖妃那儿说了会话,心里惦记着隆禧馆那位,推托几句便回了养心殿。


不料一到隆禧馆,小全子嗫嚅地说皇贵妃去长春宫了。


皇帝有点火,劈头便骂奴才们不把主子顾好,说了不好受风寒,朕的旨意也敢敷衍了。


奴才们哗啦啦地跪了一地,骂完皇帝气呼呼地坐在里间喝茶,等那臭丫头回来。


等皇贵妃回来看见小全子在门口死命地使眼色,顿时心里暗骂,又瞪了珍珠一眼。



她蹑手蹑脚地刚踏进来,就听见皇帝沉沉一声。


" 过来。"



皇贵妃暗叫不好,走过去挂上一个谄媚的笑容。


" 臣妾恭请皇上圣安。"


皇帝抬手免了礼,拍拍身边的位置让她过来坐,鹰眼骨碌碌地瞪着她,



皇贵妃见他要开口啰嗦了,连忙凑上去,抓着皇帝衣袖轻晃着说," 皇上臣妾饿了。"


皇帝推了她额头一记,还是赶紧传膳来,这阵子丫头日见瘦了,走几步路就累。一向馋嘴的她如今进也进不香,睡也睡不好,这会儿说饿了皇帝心里高兴。



皇帝握了握她的手,正要说话就觉得手里粗粗的,触感不对。一瞧像是泥土。


" 这什么鬼东西 ? "


皇贵妃看见了,瞥见皇帝的衣袖也被弄脏,几个泥印就在他明黄龙袍上。她把手抽回来,尴尬地呵呵笑了几声。


珍珠连忙向皇帝说刚刚主子在长春宫为了莳弄花草才沾上的。


皇帝皱眉,赶紧让珍珠准备清水来给皇贵妃濯手,洗了几下,指甲缝内还是卡了些土,皇帝看见骂了一句,


" 脏丫头,哪里像个娘娘。"



皇帝没好气地把她手抓过来,随手拔了皇贵妃头上的点翠铜鎏金钗,用钗尖替她剔去指甲缝里的泥。


边剔边念叨," 这像什么样子,旁人见了还以为我大清的皇贵妃都这般肮脏。"



皇贵妃咯咯笑着,见皇帝挑的一脸认真,嘴唇都微微翘起。这男人无论做什么都是这样尽全力,不服输。即便是这样有失他身分的举动。



她瞧着皇帝的侧颜,皇帝絕不晓得此刻自己的神色有多么温柔多情,


她故意喊了声," 哎呀皇上你轻一点儿,疼。"


皇帝抬头瞪她一眼骂说," 这么脏不用力怎么弄得干净,忍着 ! "


骂是骂,手里明显轻了不少。


皇贵妃心里软的不像话,便在皇帝颊边像蝴蝶一样轻轻啄了一下。


老头子也没反应,继续剔着,只有嘴角隐隐勾起。



皇贵妃心里疼惜,真的是疼惜这个男人。即使他君临四方,是九州的主人。



胃一阵一阵抽痛着,她想着不要紧,忍一会儿便好,不要让他担心了吧。












皇贵妃的胃病越来越不好,只能喝些清粥蔘汤,油腻一些便吐。她躺在榻上,让珍珠扶她起来走走,沾沾地气兴许会好些,不料刚走了两步,便瘫昏在珍珠怀里。


这症状来的凶险,皇帝担心又生气,直骂着地上跪了一片的太医,只差没有一脚过去。


" 你们天天来请平安脉,她都病成这样你们先前还敢跟朕说无碍 ? "



" 到底怎么回事 ! 你们只跟朕说,能不能治 ! "


皇帝见一地人都毫无主张,直骂酒囊饭袋,白拿俸禄。


院判肖远沉吟许久,终于还是叩了一个头,只说,


" 微臣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榻上的皇贵妃闭着眼,早已醒来,那一句尽人事听天命狠狠打进她的耳膜,她睁开眼睛盯着顶上纱帐发呆。


你们信吗,其实也用不着太医,她自己清楚。


但她一向是个倔强的主儿。怕什么呢,有病就治,就吃药。


她倒要看看老天是不是真能收了她去。




听见皇帝生气,老头子气得声音都抖了。她喊了一声皇上,殿内顿时安静下来。纱帐被撩开,皇帝看着她,一脸愁容。



她看着皇帝,眼睛还是清澈。伸出手握住他。



" 臣妾不怕,皇上也不怕了吧。"









皇贵妃身边的宫人们实在心疼自己的主子。


皇贵妃虽然病重,但她尽力吃饭,尽力喝药,一顿不落。


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还是皇贵妃娘娘该有的威仪美貌。


肖远大人也说皇贵妃实在勇敢,别的病人无不唉声叹气,唯有她还是挂着笑容,一如往常。


皇帝见她如此,心里又怜惜又欣慰。


他想,总会好的。










那日皇帝来隆禧馆,皇贵妃陪皇帝用膳,皇帝见皇贵妃胃口还可以,心里安心不少。她脸上涂了胭脂,如今病中少了以往的锐气,更添几分西子捧心的娇弱。


皇帝想她身子未愈,硬压下了浮动的心思,只说," 朕还有折子要批,妳早些歇息。"


皇帝离去之后,珍珠上前扶起跪安的皇贵妃。


她突然捂住了嘴,便哇啦一声把刚刚吃的全吐了出来。


珍珠连忙要遣人叫太医,皇贵妃吐的迷迷糊糊,却扯住她的袖子说," 不可以,不可以。"



" 不可以叫太医,不可以让皇上知道。"


珍珠哭着说," 娘娘,您这样要瞒到什么时候 ? "



皇贵妃捂着嘴,涨红着眼,看着皇上离去的方向,喃喃地说," 不可以、不可以。"






皇帝打了个哈欠,他在三希堂里把一个西洋钟拆了又组、组了又拆,来来往往倒是消磨了不少时间,也让他稍稍分心,不整天挂着朝政与皇贵妃。


李玉见皇帝累了,连忙伺候安置。



半夜,皇帝却睡得不好,他近年来往往睡不到两个时辰便醒,后半夜便再无睡意。


今日倒是睡了,却做瞎梦,梦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他挣扎着,忽听得有人叫唤一声,



皇上 !


他悚然睁开眼睛坐起来,头上都是冷汗。



守夜的李玉听见动静,轻轻地走到帐边等候差遣。



皇帝见帐外李玉的身影隐隐约约,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把胸前的辫子甩到身后。


问了一句," 方才你有听见什么动静吗? "



李玉回道," 奴才没有听见。"




皇帝让李玉退下,躺了回去。想起以往自己睡不着时,那丫头都咿咿呀呀地唱歌说要哄他睡,难听是的确难听,而且他都还没睡,丫头手里攒着皇帝的辫子,唱着唱着,倒是自己把自己哄睡了。



想起她傻气的样子,皇帝起身叫了一声李玉,说要去隆禧馆。


皇帝兴之所至,李玉也见怪不怪。





到了隆禧馆里间,守夜的宫女本来在打瞌睡,见了皇上来,吓的跪在地上。皇帝只摆手让她退下,不要惊扰了主子。



屋内昏暗,只点了两盏烛火。皇帝见床榻天青纱帐掩掩约约,他不过就是来看看这丫头。伸出手一掀开,只见偌大的床铺上,皇贵妃也没有睡,背对着他坐在榻上。



皇帝笑说," 妳也睡不着 ? "



丫头一听见他的声音,浑身抖了一下。却也没有回头。


皇帝觉得有些奇怪,柔声说," 是朕,吓着妳了。"



皇帝不见她回头或说话,她就是浑身打着颤。


皇帝皱眉,单膝跪上床去,伸手搭住皇贵妃的肩膀," 妳怎么了,怎么浑身发抖? "



皇帝一用力,皇贵妃被扳过身来。



只见她捂着嘴,淋漓的血就从指缝中渗出。流了白色寝衣上胸口一片濡湿的暗影。




皇帝惊骇不已,愣在当场。


皇贵妃见到皇帝,像是溺水之人找着浮板,呜咽出声,惊惧的泪水滚滚而落。



" 皇......皇上......我怎么会这样...... "



皇帝无法思考,他一把拉她入怀,狠狠抱住她抖的不像话的身子。任凭那鲜血湿了他的衣袍。


" 璎珞 ! 太医......李玉 ! 人呢 ! 传太医 ! 传太医 ! "



李玉冲进来一看,吓得面色如土,又跌又爬地出去喊着太医。



皇贵妃在皇帝怀中,任凭如何捂住,她哇啦一声,血从嘴里喷出来,皇帝愣愣地看血在被子上蔓延开来。


怎么有这么多血。



皇帝紧紧抱住她,下巴抵着她头顶,用破碎哽咽的声音说,



" 不要怕,不要怕,朕在这儿,朕在这儿。"











皇贵妃醒来的时候,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


皇帝见她醒来,笑的勉强。



皇贵妃眼泪就从眼角滑落鬓间。



她说皇上,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那日深夜她独自一人,胃疼的不像话,一阵恶心便想呕吐,她还来不及叫人,一大口鲜血就吐出来。


她吐得恍惚,脑中闪过的都是孩子们在跟前叫额娘的样子。


还有皇帝的每一个神情与动作。



她太明白了,死很容易。


母亲、姊姊、皇后娘娘、明玉、永璐,还有她那连名字也没有的孩子。



她努力治疗、努力吃饭喝药,努力不死。


每天让珍珠替她上厚厚的妆掩去病容。


但是当皇帝抱住她的时候,她看着手上的血,终于明白,


原来这个世上,不是所有事努力就会有回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不住一切相。








皇帝拿着狼毫,却愣愣地不落笔。笔尖蘸饱了墨,濡湿在奏折上拓散成圆。


养心殿里死气沉沉,只有自鸣钟滴滴答答。



李玉担忧地叫了一声皇上。


皇帝回过神来,放下笔来苦笑。神色憔悴疲憊,如今真像是年过六旬的老人了。


他抹一抹脸,手掌遮去眼底的雾气。


" 李玉,朕要怎么做才能留住她。"



李玉红了眼,只双膝跪地深深一拜,半晌无话。



德胜匆匆入内,跪伏道,


" 皇上,服侍皇贵妃的珍珠说娘娘不见了 ! "







皇贵妃跌跌撞撞走在长街上,扶着墙,鞋子也没有穿,向来娇养的双足硌伤了好几个口子。



长春宫的宫人们见了狼狈的皇贵妃吓得连忙上前搀扶,却被甩开了。



她进了长春宫,见了正殿里孝贤皇后画像就跪下来,



以往她说过,旁人如何待她三分,她便要还人五分、十分。


她对人好一分,也要让那人看见三分、五分。



但如今她明白了,真的爱上一个人,妳便不愿意他难过,苦楚都恨不得自己受了。


她利己了一辈子,至此却是不愿再伤害他一分一毫。




皇贵妃捏着孝贤皇后的琉璃十八子,空转了几百个来回,


但嘴里说的不外乎就一个字。


活。



皇贵妃只觉手里一松,那十八子竟应声断裂,剔透的琉璃珠便弹跳着,劈劈啪啪掉了满地。


皇贵妃涌上绝望,她愣愣地望着画像上孝贤皇后矜淡的神情,似笑非笑。


姊姊。



殿外起了风,已届入秋,把茉莉开到尽头,有些酒气的香味卷进来。


那一颗最鲜红的碧玺珠滚着,笔直地朝一个方向而去。清脆撞击在楠木桌脚空转几下便停了。



碧玺珠停在孝贤皇后生前最常坐的窗边椅子下。



皇贵妃起身走过去,扶着椅背坐了下来。



她眨眨眼,看见了。



皇后娘娘,这就是您要跟璎珞说的话吗 ?







" 璎珞 ! "



皇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皇贵妃端坐,双手放在膝上,微微转过脸来。



她露出一个微笑,眼泪滑下来。却恍如新生。



" 皇上,花开了。"



皇帝只见案上植栽里所有茉莉都谢了,独留一朵绽放。



皇帝深深看着她的笑容。



窗外照进来阳光正好,潋滟着纷飞的尘埃。




最是人间留不住。



就算开到荼蘼花事了,人间再无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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