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三:jyunchungcy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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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落】。落尽天人一夜华

笔跟不上脑,唉。

写文跟自虐一样,但过程之中知道新的知识又觉得很痛快。




茜园。


母子俩正用早膳,珍珠端着银耳粥要喂永琰,小屁孩满屋子乱跑,一口粥含在嘴里就是不吞下去,追到后来珍珠跑不动了,端着碗喘着气,令贵妃火就上来了,放下手里的热茶,趁永琰跑到身边时猛地抓起来往屁股就是一顿揍,令贵妃才不管宫里教养的规矩还是什么贵妃娘娘的威仪。



永琰被教训几下,扁着嘴倒是不敢哭,令贵妃把粥碗端来,凶狠地说,


" 还要不要好好吃饭了 ? "


珍珠见状连忙说,'' 好了好了,阿哥要吃了要吃了。 " 


说完把永琰牵过来,赶紧把粥喂进去,永琰边吞边偷瞄额娘,贼兮兮的样子。令贵妃转过头去偷笑,但为了自己身为额娘的威严,在小屁孩面前还是硬装出正经的样子。



贵妃嫌屋里有些闷,珍珠把灯笼锦窗上段往外支,一阵凉风伴着冷香就吹进来。珍珠看见屋外那株苔梅枝干都压着雪。大雪在下半夜便停了,但积雪还有半指高,早晨阳光洒下来,亮晃晃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令贵妃听永琰时不时地问起他皇阿玛,吃味地捏着儿子的脸颊说,


“ 这么喜欢你皇阿玛啊?那额娘呢?你最喜欢谁? ”


永琰自从上回皇帝带他骑了一次马,看过皇帝跟其他阿哥们的谙达比赛骑射之后,可崇拜他皇阿玛了。皇帝说一句比她这个额娘十句还有用。




永琰笑嘻嘻地没说话,任额娘捏着脸,令贵妃看着觉得可爱用手指戳戳儿子。


“ 哎你倒是说啊,这样笑是什么意思嘛!”


令贵妃指着自己的脸说," 那你亲额娘一下。"


永琰摇摇头,不知道怎么嘴角咧开笑得羞涩,在贵妃怀里咬着手指扭着身子撒娇。


珍珠噗哧笑出声。


令贵妃瞪了珍珠一眼,见永琰不合作便轻推儿子一把说,


“ 小屁孩儿!白养你了!”



贵妃让人问皇上在哪儿,来人说皇上刚在澹怀堂面见大臣,批完折子这会儿已回了小有天园午憩。忖量时辰,贵妃午后便带着永琰去找他心心念念的皇阿玛。





要从茜园出来的时候,珍珠替他更衣,问阿哥还冷不冷,小孩儿惯会撒娇说冷,连连哄得珍珠给他套了好几大件,连袜子都想套上两层。


“ 这样还冷啊? ”


珍珠蹲着,慈爱地摸摸阿哥肉呼呼的脸颊,永琰凑上去奶声道,


“ 冷....... ”


令贵妃看儿子亲热地攀着珍珠姑姑脖子那小样儿,忍不住冷嘲热讽。


“ 少装模作样了啊,别整天缠着你珍珠姑姑!”


这小屁孩搞不清楚谁才是他额娘,问他最喜欢谁也不说,知道珍珠会做好吃的给他,有娇就撒啊?


珍珠看令贵妃嫌弃的表情,抱着永琰把憋了许久的话说出来。


“ 娘娘,您这样说话.......特别像皇上噗....... ”


令贵妃看珍珠偷笑,闻言一抖。


“ 胡说八道!谁像那臭老头了!”


这不是第一次被旁人说了,连自己也有感觉,自己有时那刻薄的表情跟那狗皇帝简直一模一样......


“ 哎哎别说了,赶紧的,出个门这么麻烦!”


令贵妃连忙转移话题,上前把小屁孩身上几层夸张的大氅啦、狐素围脖脱了,只留一件鹅黄斗篷跟石榴红暖袄。






路上令贵妃掀开轿帘,迎上的阳光让她眯起眼来,随轿的珍珠见主子自帘内探出头来,快步凑近些,轿内的永琰见额娘看着帘外,也跟着凑热闹攀着令贵妃的脖子要看,令贵妃笑着将孩子抱在怀中,喊了一声停轿。


令贵妃牵着永琰让珍珠扶出软轿,冬日的阳光晒得人骨头酥软。


“ 坐在这轿子里晃得我头晕。”


令贵妃自在地伸了懒腰,永琰一看也有样学样,珍珠一瞧这母子随兴的样子忍不住低头偷笑,这娘娘的性子怕是改不了了。


" 娘娘,离这小有天还有一段路,您先上轿吧。" 珍珠道。


令贵妃摇摇头," 无妨,我带着永琰走走,反正就在前头了。"


太监们正扫着雪,远远见了贵妃和阿哥纷纷退开两侧却步请安。


软轿仪仗一行人跟在后头,永琰挣开额娘的手,令贵妃看着永琰在前头一路迈着小短腿蹦蹦跳跳,一会儿蹲下看雪,一会儿捡起地上的小树枝又扔开,没一刻消停。



到了小有天园,令贵妃见皇帝坐在软榻边,刚睡醒还有些懵懵的。


看见永琰,皇帝招招手让永琰过去。


他把永琰抱在怀里问," 这是你的蝈蝈呀 ? "


永琰点头,皇帝又问," 那是谁给你的呀 ? "


永琰奶声道," 皇阿玛 ...... "


说完便往皇帝脸上亲了一口。令贵妃看见皇帝那得意劲儿,可不高兴了,


" 哎永琰你偏心啊,只亲你皇阿玛都不亲额娘 ! "



皇帝听完贵妃对儿子的控诉,语重心长地说,


" 那好,子债父偿,不然朕来吧 ! "


令贵妃嫌弃的眼神藏都藏不住,这老流氓。



永琰一双小胖手捧着他心爱的蝈蝈葫芦,清脆的蝈蝈叫声自葫芦里共鸣出来更觉响亮。


" 齐── 齐── "


永琰听了咯咯笑个不停,学着蝈蝈叫,把葫芦凑到耳边听。



皇帝把葫芦拿来,说皇玛法也喜欢这些个小虫子,畅春园里时不时都能听见蝈蝈的叫声。皇玛法说这叫声听着吉祥又精神。


皇帝又笑说," 可惜,皇阿玛不喜欢,他说玩物丧志。"


他把葫芦拿到永琰耳边,如同幼时的自己,皇帝问。


" 一门五福齐不齐 ? "


如同当年慈爱的皇玛法一般,皇帝特别喜爱五福这两个字与其寓意。



葫芦里传来响亮的几声,


" 齐── 齐── "



令贵妃看着哈哈大笑的父子俩,嘴角勾起微笑。


那精致的葫芦映入眼中,她不禁有些怅然。




令贵妃多年圣眷优渥,纵然没有显赫的母家,但巴结奉承的人也不少,时不时的便会有命妇贵人用尽各种名目送礼求见,尽管令贵妃大多驳了不收,但众人还是趋之若鹜,不收不要紧,主要混个眼熟,日后好做事。



其中广东巡抚德保更是恭谨,年节生辰的礼不说,连请安折子也送来了。



其女索绰罗氏几年前入宫封了瑞常在,在当时的令妃那儿学规矩,瑞常在倒是个实诚人,也是个爽快的性子,跟令妃还挺合得来,令妃也多有照拂,但几年后因病去逝了,虽恩宠淡泊,但皇帝追封了她,以贵人仪制入葬,令妃郁郁许久。


贵妃看着德保进呈的礼物,想起昔日那好相与的姐妹爽朗的笑声,倒是罕见地收了。



给皇帝递折子寻常,给后宫倒是不多见。好事的人等着看令贵妃的好戏,不料内奏事处呈上来,皇帝看了那黄绸密封的请安折子上的字只挑挑眉,想着其女虽逝多年,却还记得令贵妃的昔日好处,在上头朱批了句: 不忘旧恩,礼义人也。遣人把折子送到了令贵妃手上。皇帝的态度让一些人多方揣测,但令贵妃的受宠大家都看得见,于是奉承的人更多了。



前年令贵妃看见锦匣之中便是这精美的松脖鸡心鹭鸶莲纹葫芦,酸枝木盖、玳瑁口。宫里风行养蝈蝈、养蛐蛐,连皇帝都喜欢。



纪晓岚进献了两只宁津蛐蛐给皇帝,其中一只威勇善战,背阔翅长翼厚。皇帝珍爱异常,赐名天独将军,让奉宸苑以暖室好生照养,知道永琰喜欢还另外在奉宸苑亲自挑了几只叫声特别响亮的赏给他。


小全子跟珍珠见了便连声赞叹,小全子自个儿也玩,棉袍里藏着葫芦罐儿,装着一只特别钟爱的,当初专程托人从宫外带进来。长腿个儿大,叫声又响亮,特别威猛,小全子靠它跟太监们闲暇时斗蛐蛐挣了不少花用。他看着葫芦道,


" 不过这葫芦像有些年头了,盘得油光水滑的。"


令贵妃看了半晌,冷冷一句。


“ 烧了。”


“ 啊?”


 珍珠跟小全子满脸狐疑,令贵妃不耐地道。


“ 本宫说烧了就烧了!”


珍珠小全子对看一眼,这令贵妃私下在他俩面前鲜少自称本宫,也无甚娘娘的架子,真心像家人一般相处,如此说话便是有些动怒了。但这怒火来得有些莫名其妙,珍珠用手肘撞了撞小全子,也不多问,连忙应是,端了锦匣拿了帖子便要退下。


“ 什么要烧了?”


只听见皇帝一身蓝色箪锦纹暗绸夹袍,儒雅清俊,大步流星踏了进来,后头跟着胖胖的李玉。众人连忙请安,皇帝说了句平身,摆手免了令贵妃礼数,径自在朱地描金罩漆福寿纹酸枝木椅上坐下。


皇帝看贵妃脸色不霁,问了珍珠。


“ 怎么回事儿?”


珍珠捧起那锦匣边说边偷瞄贵妃。


“ 这些都是要给十五阿哥下个月庆祝生辰的礼物,但娘娘说要全烧了..... ”


皇帝看着满桌满地叠得高高的的大小礼品笑道。


“ 妳房里的这些朕还没有呢!”


皇帝打趣一句,若换了别的嫔妃早冷汗直冒跪下来请罪了,但贵妃只淡淡地说。


“ 臣妾见那东西碍眼。”



皇帝抽了帖子来,一看便了然大半。


皇帝拿开锦匣夹层道," 哦,下头还有呢 ! "


下匣是橙泥藕荷色陶罐,外壁刻了仙人指鹿,放蛐蛐用的。皇帝一看便知是好东西,翻过来一看有款,阴刻 “ 淡园主人”


皇帝点点头,“ 赵子玉的罐儿,是花了大心思。”


这赵氏的陶罐深受皇玛法喜爱,名气响亮。皇帝自己也收了两个,唯自赵氏死了之后,后继无人,市面上数量稀少,赝品颇多,足见其珍贵。


皇帝见贵妃只是看他拿着陶罐,连瞧都不愿意瞧他一眼便说,


“ 行吧,既然碍妳的眼,烧了也不要紧...... ”


皇帝说完手一扬便要把锦匣丢进火盆里,令贵妃见状惊呼一声伸手要拦,无奈锦匣哐啷一声落在盆里被炭火吞噬,火舌立刻卷烧了黄绸。


皇帝看着她扬扬手,笑道,“ 怎么?舍不得了?”


令贵妃定睛一看,原来皇帝早把澄泥陶罐拿出来了,烧了的是空锦匣。



“ 你!”


令贵妃有些恼怒,气这老头看破她的心思。



皇帝向李玉使了眼色,李玉连忙将众人遣了出去。


待殿中只剩两人,皇帝把她拉近身前,抬头望着兀自生着气的贵妃。


“ 好啦,还生气呢?朕不过逗逗妳罢,脾气怎么渐长了?”



贵妃这才看着皇帝,伸手揽住皇帝脖子,顺势坐到他腿上,语调有些闷闷的。


“ 臣妾不是生皇上的气....... ”



皇帝摸摸她的头发,


“ 朕知道妳的心思,但这是妳母家送来要给小十五的,妳又何必...... ”



令贵妃把小脸靠在皇帝颈项间,鼻尖都是皇帝身上沉稳悠远的龙涎香气。


“ 那是我爹的东西。”



魏家因为令贵妃鸡犬升天,虽无抬旗,但旁人礼让三分是要的。魏清泰得了好处,又想起昔日那倔强的女儿让自己骗回家,明明后来瞧出自己装病,还是尽力侍奉。魏清泰坐着看女儿蹲着替自己洗脚的样子,忍不住老泪纵横。


他自己也有些吓到了,后来的日子里,他午夜梦回渐渐意识到,怎么,原来自己总是想到这乖张的女儿,那闪过心头的早已不是愤怒厌恶。


他怪这孩子克死了挚爱的妻子,甚至不惜想杀了她。但时光荏苒,她舒展开的眉目与妻子、与自己如此相像,他逐渐年老的心便疼痛起来,痛的是知道伤害已经造成,痛的是明白这一切再无法弥补万一。


但他还是和别人合谋骗了她。


孝贤皇后的死讯传来的时候,他知道她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但他真的后悔,真的。但细说从哪儿开始后悔,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用令贵妃姑母的名义写家书,尽管不一定能收到回音,但偶尔回了俱安两字簪花小楷,便能让他来回翻看无数次。魏清泰总会在信中提一句父安,或许她不在意,但他还是提笔写了。



后来几个月,不知为何,贵妃再没有收到家书,好不容易来了一封,贵妃立刻察觉到这才是姑母亲笔写的,父亲的笔迹她怎么可能认不出来,不过装傻罢了。还有那夹在语句中的父安也没有了,她心头隐隐不安,又压下来,逞强假装自己并不在乎。





皇帝说父亲多次在折子里求入宫面见的恩典,说自己生了病,时日无多,言辞恳切。



皇帝说," 朕已经准了。见不见在妳。"


父亲入宫那日,令贵妃正坐在窗边画画。


听见父亲此时正在偏殿等候,她手里笔尖凝滞,良久方开口道,


“ 见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不见了吧。”





皇帝卯时叫起,探手见身旁空荡,掀开帐幔却见令贵妃早已坐在镜台前梳妆,一身比往常更为艳丽的旗服,她抬起手正往自己发髻上斜插了一只点翠铜鎏金钗。


她看着镜子里苍白得吓人的脸,那只金钗怎么都戴不好,烦躁地一个用力,钗尖扎疼了自己,她嘶了一声,皇帝抬手止了李玉正替自己更衣的手,李玉垂首,悄悄退开了。皇帝走近她的身侧,扶着她瘦弱的肩头,接过金钗。


皇帝轻声说,“ 妳不必这样的。”



贵妃默默无话良久,皇帝牵起她的手,忍不住心疼。皇帝此时看着她,眸色清澈温和又坚定,手心干燥温暖,像一棵参天大树给她倚靠与力量。她紧紧抱住丈夫,手指绞紧了他的龙袍。



镜子里的令贵妃神色空茫,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



皇帝只说,在朕面前妳不必逞强。





再过一些时日,海岳开襟满园的莲花都谢了。



令贵妃终于在一个万里无云的晴朗早晨里听见皇帝对她说,妳父亲走了。



她记得她脑中一片空白,一滴泪也没有。



令贵妃去看姊姊,那里早建成了一座小佛堂,佛堂中央是一口深井,日日沉香鲜花供奉,洒扫不断。


她跟皇帝说过,知道是皇帝的心思。



令贵妃还是把葫芦给了永琰,让他在里头养了两只通体翠绿的蝈蝈。



她到最后,也不知道父亲到底想说什么。


她要的那些话,想要的那些懊悔与认错的话。


或许她曾经有机会听得见,但她终究没有给他机会说出口。



她跟姊姊说,


父亲想说的那些话,妳替我问。


等到我们再见的那一天,再说给我听吧。




父亲走了,却从未入过她的梦。


她就想问一句,你悔不悔 ?




令贵妃定定看着永琰手里捧着的蝈蝈葫芦,终于落下泪来。




姊姊的死讯传回魏家的那一日,璎珞坐在庭前的石阶上百无聊赖,等着姊姊回家。


一名小厮急匆匆跑进来,经过璎珞身边时扬起一阵凉意。但她不在乎。


她有好多话想跟姊姊说,想听姊姊说宫里的鬼故事,还想吃姊姊跟宫里嬷嬷学做的糖蒸酥酪。


突地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璎珞猛然回头,一片静寂。


茶盏掉下来碰碎了,微绿的茶汤在地上蔓延开来,还冒着热气。


父亲跌坐在扶手椅上。


只闻听他宁紬酱色棉袍内,那鹭鸶莲鸡心葫芦里传来蝈蝈响亮的几声 :



" 齐── 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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