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启强双手被铐住在椅子上，一身黑衬衣与修身西裤，他早晨出门时梳理鋥亮的发丝此时显得有些凌乱，但他神情闲适，好整以暇，面对警方的提问毫无惧色，甚至睁着眼微歪过头来，相当无辜的神气。审讯室里那么亮，那么多双眼睛，但仿佛他从头到尾注视着的、回应着的，只有一个人。

高启强回答所有的问题，避重就轻，排演多次般的熟练，他穿透所有人的注视，鹰隼一般便捕捉到安欣，安警官眨动的眼睫、紧抿的唇无一不透露出防备。提到妻儿，高启强便格外激动，他唤安欣的名字，明明一直注视着他的，却要露出探问挑衅的神色。安欣便忍不住去猜测，他是不是又在利用？他无意推荐的兵法，高启强似乎十分受用，对于敌人，以刚强震慑只是常法，示敌以软弱也是佳策，自己一直不愿去正视，昔日便是以自己的恻隐，为眼前的人铺路。

六年，几千个日子，足以让一个总是显得局促讨好的鱼贩摇身一变成了眼前气焰嚣张的流氓商人。安欣的语气轻描淡写，他说我们是老相识，我认识晓晨那一年，就是我与你相识的时候。高启强闻言低敛眼眉，只见双腕被手铐箍得红肿热痛，他漫不经心地走神想今天开车的时候，天色那样晴朗，也没有落雨，不需要撑伞，那唯一能这样接近安欣的时机，平心静气谈话的时机，就也只在这个审讯室了。

高启强抬头，他们对视，无论是六年前或六年后，高启强悲哀地想，安欣的眼睛依然那样澄澈，亮得像旧厂街渔市凌晨最后一盏灭去的路灯，就算曾为他照亮，也终究是要熄灭的。